撰文/攝影:童安
詹姆斯·希爾頓在消失的地平線里描寫香格里拉:「這裏有神聖的雪山,幽深的峽谷,飛舞的瀑布,淨如明鏡的天空,金碧輝煌的廟宇,這些都有着讓人窒息的美麗······同樣的溢美之詞他在描寫瀘沽湖時也用到過。我相信這是他曾邂逅過的香巴拉,不是我的。
因為我眼中的香格里拉是獨一無二的,是萊布尼茨的相異論:「這個世界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也不會有兩個相同的香巴拉。
我所見過的香格里拉還有一個逐漸被人遺忘的名字「中甸」,藏語稱之為「建塘」,相傳與巴塘、理塘皆是藏王三個兒子的封地。
中甸在1997年更名為香格里拉,或許是因為詹姆斯的小說,或許是因為旅遊發展的需要,或許是冥冥中的安排,關於為什麼,早已不重要,因為香格里拉早已成為人們心中的日月。
初次來雲南旅行的遊客,很少會把香格里拉作為第一站,起點一般都在大理麗江。近幾年香格里拉的旅遊尤為清淨,但你若是將這裏看做清閒兩日的起點,再好不過。
從香格里拉出發:
3小時抵達德欽飛來寺等一場梅里的日照金山;
30分鐘抵達高原濕地納帕海,觀一場候鳥遊憩;
32分鐘就可以徒步國家森林公園普達措,
零距離探源世界自然遺產三江併流;
22分鐘就可以叩拜小布宮噶丹松贊林寺,
點燃一盞酥油燈,寫下一個心願。
所以你看,所以路過,都曾蹉跎。
我的旅行很簡單。就着獨克宗古城的晨露散步,感受零星行人的街道,殘雪薄光,輕音喃語;踏着納帕海午後的餘溫撒歡,驕陽公路,捕獲一湖黑頸鶴;沿途困了就翻幾頁谷川俊太郎的《三萬年前的星空》,抬頭看看,找找,我究竟是哪一顆呢。
要說驚喜,也是有的,比如旅途中邂逅的朋友,天涯相交,共同跨年,漫天煙火。
DAY 1 雲畫月光·已無月光
「那時你還未出世,我也還未出世,我們一起聞到空氣的味道,從閃電剖開的烏雲天下,於是我意識到,總有一天我們會突然相遇,在此世某個尋常的街角。 ——節選《三萬年前的星空》」
你見過月光城嗎,它一到晚上,不必點燈,亦如白晝。在獨克宗古城的興建中,工匠們發現當地出產的一種白色粘土可用作房屋外牆的塗料,於是古城民居外牆皆塗成白色,這種風格一直沿用至今。
月夜裏,銀色的月光把白色的城牆襯托得格外純亮,於是當地人就把古城稱做「獨克宗」,藏語的意思是月光之城,這是1300年前,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書寫,這也是1300年前,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理解,要詩意的浪漫,要精緻的素樸。
據說建城時,活佛在城池對面的山頭遙望古城,發現大龜山猶如蓮花生大師坐在蓮花上一般,故古城建設佈局形似八瓣蓮花,形成因自然變化的空間。
整個古城以四方街為主軸,劃分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片區,而每個片區通往不同的地方,其功能也都不完全一樣,俯瞰時卻意外和諧和平整。
城內的月光廣場不定時會在傍晚笙歌起舞,大家圍着篝火跳着鍋莊舞,好不熱鬧;其次是龜山公園,大佛寺坐落在公園內,公園的半山腰上坐落着世界上最大的轉經筒也叫吉祥勝幢,需要十多人一起合力才能轉動,站在這裏可以遙望整個獨克宗古城。
遺憾的是,這座擁有1300年記憶的文化古城在2014年的大火里消失殆盡,如今再也沒有夜如白晝的月光之城。
只有傳說仍在流傳;只有單調的冬天裏,零零散散的腳步和些許熱茶,只有無窮無盡的溫柔記憶,停在壇城的十字路口,停在無限輪迴的煨桑爐前,我想總有一天我們還會突然相遇,在此世某個尋常的街角。
DAY 2 湖鳥天地,人間樂園
「神不用人的語言說話,用的是天空的語言、風的語言、鳥的語言,岩石的語言、蜈蚣的語言和毒蘑菇的語言。若不忘掉人的語言就無法聽到的語言,人最初的過錯就是將它命名為神。——《三萬年前的星空》」
我寫過納帕海,在梅里雪山那篇文章里,輕輕幾筆不夠盡力,舊億重提想詳盡落筆,聊一聊三個人一輛車和一片湖的故事。
旅伴和車輛都是旅行中偶遇的,道同又志和,便同游一程,司機是本地的藏民,說話帶着香格里拉的口音,與我聽起來,吃力又費神,同伴比我有耐心,充當翻譯,後來我懷疑,那天下午的納帕海,大概只有一車三人,無數牛羊吧。
納帕海自然保護區距離香格里拉縣城8公里左右,海拔3266米,是測試自己高反體能的絕佳地方,保護區內地勢平坦,三面環山,海北有辛雅拉雪山,西面有石卡雪山俏直挺立。
每年10月開始,成群的黑頸鶴、斑頭雁、白鶴等如期而至;海東的山上是中甸古寺-袞飲寺的遺址,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曾慕名前往卻未至留下遺憾,如今的廟宇成了俯瞰納帕海的好地方。
湖水和草原以三分之一和之二的比例割據納帕海,三十多平方公里的遼闊,車子走走停停,我們嘻嘻嚷嚷,霸佔着環湖公路,路邊的牛羊、草場、水泊,牧羊人,日光下的馬匹和渺渺的村落,都在霧氣升騰的視野里顯得不真實又確切。
除此之外,還有越冬棲息的黑頸鶴,時不時的飛起又降落,悠閒的湖邊散步,愜意的交頸小寐,好像這是它們的世界,不是我們的。
我第一次發現一片湖最好的景色是在冬天,也第一次感受到草原不止有綠意盎然的壯美,也可以是薄雪如覆的靜逸。
《三萬前的星空》裏寫道:「神不用神的語言說話,用的是天空的語言,風的語言,鳥的語言」。就像眼前的這片土地,黑頸鶴無憂無慮的起舞在湖面上,萬物都在慵懶的享受陽光,和風景明,一派明媚,讓人想入非非。
冰面的光像碎鑽,璀璨奪目,山林一面陰一面陽,一半白一半綠,白綠相間的絕配,微風攜雪着漫舞,緩緩行進的車輛,緩緩歸家的羊群和牧羊人,光線移動,不着聲色,歡聲笑語的幾人,相機咔嚓的快門,聽不懂的方言,這些無關聯的發生着的此刻,匯聚發酵,耐心得醞釀着一個帶甜的旅途時光。
DAY 3 年年歲歲,後會有期
「昨天在我一個人造訪的天文台,看到了三萬年前的星空,它們在我的頭頂慢慢旋轉,不知何故我流下眼淚。——節選《三萬年前的星空》」
旅途的三分之二已過,書頁停留最後:「昨天在我一個人造訪的天文台,看到了三萬年前的星空,它們在我的頭頂慢慢旋轉,不知何故我流下眼淚」我合上書。
在新年的第一天,我和剛認識的一群朋友以及四面八方前來的信徒一起轉動這世界上最大的經筒,腦海里竟然什麼也沒想,什麼願也沒許,心無旁騖的轉動一圈,筋疲力盡的原地站立,喘氣,眺望,感受時間從靜止的空氣中流走。
未抵達香格里拉之前總被傳說誤導,抵達之後才發現,每一個被誤導的他鄉都曾是自己的美好幻想。
走得越遠越發現這個世界並不美好,
是美好很美好,
是期待美好的心情很美好,
是你很美好,
能夠這樣懷揣着美好的期待走下去真好啊。
童安 旅日自媒體人 不想當詩人的旅行者不是好的攝影師 旅行,寫詩,攝影,星球流浪 著有書籍《親愛的陌生人》 微信公眾號:童安的LP 豆瓣:童安的LP 原文网址:https://www.douban.com/note/795916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