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樽 ：就是一封情書

撰文/攝影：童安

目錄

小樽浪漫館
北一哨子三號館 —Kitaichi glass three Bldg
童話十字路口—Marchen Intersection
LeTAO洋菓子本店

小樽蒸汽鍾 Otaru Steam Clock
古董管風琴 Otaru Orgel Museum 2nd Building Antique

小樽運河及倉庫群
富罔二丁目船見坂
小樽港マリーナ

 

「如果當初我勇敢，結局是不是不一樣。如果當初你堅持，回憶會不會不一般。」
——電影《情書》

大巴抵達札幌的時候，我合上電子設備，很多內心獨白再次浮現，模糊的青春，青澀的秘密，倏爾就過了假設如果的年紀，惟願想起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往事。

有時候會覺得小樽就像一個值得的人，它值得札幌心照不宣的告白，於是才有了琴似、手稻、星置、錢函、朝里這些浪漫的地名。

當有一天你也坐上這趟列車，你是否會和我一樣欣喜而驚訝，列車外群起的海浪那麼溫柔的沉默。

很多年了，青春里那些未說出口的話，未能表達的心意，永別的人，一道成了被時光掩埋的秘密，連礁石都被撼動得向前移動位置。（在列車靠近朝里站的沿途確有一塊礁石，且逐年移動）

很多人提前小樽時都喜歡從運河講起，可小樽從來都不只是運河。每一個熱愛小樽的人一定有專屬於她的情感。

熱夏的8月，路面都是光的倒影，人群、笑攘、石牆、宮廷吊燈、氫氣球、雪糕的香氣，彩色琉璃，粉的燈塔···風裏儘是海的盛意和心情，於那灼熱只能讓步，樹蔭下躍然一章情書，這一次，我想做個朗讀者。

建築是生活的情書

如果你不是建築愛好者，最好你不要細究，因為小樽的每一棟建築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且精彩絕倫。那些改建的藝術館，郵局、銀行、商鋪、碼頭是另外一個有溫度的世界。而我只願做一個生活的朗讀者。

浪漫館

以城市之名，改建一間名叫浪漫館的小屋，我甚至不會去挑剔裏面究竟賣了什麼，東西的質量好不好，價格貴不貴，實用性強不強，因為是浪漫館啊。僅僅這三個字加上一棟百年的西洋建築，已讓人想入非非。

大廳內一盞盞復古宮廷式玻璃吊燈，我甚至能感到那些白色玻璃雕花的質感。透過彩色玻璃的光線，連光芒都自帶優雅的氣質。高挑的屋頂營造出自由的氛圍，讓我忽略了周遭的聲音。

我的視線被牆上高高掛起的舊日電影海報吸引，被咯吱咯吱的老舊樓梯吸引，被牆上法式的花環吸引，於是條件反射的想像起1908年小樽。

泛黃的燈光下適合放一張黑膠唱片，適合重新看一邊公主日記又或者羅馬假日。這種隱隱約約的浪漫氛圍一直縈繞在整個大廳里。

館內深處是一家西洋餐廳，供應咖啡和主食。當我站在餐廳門口向裏面望去的那個瞬間，窗前的白色帘布剛好被風吹起，花瓶里的雛菊沾着清晨的露珠，我們一同在大提琴優雅的奏鳴中迷失。

 

北一哨子三號館

下午五點，適合去北一哨子三號館。

當1983年玻璃工藝連鎖店北一哨子，買下了木村元吉建造的倉庫，改建為自己的北一哨子三號館，並把內部改裝為特色商店，從此便開啟了利用歷史性建造物作為商業用途商店的先河。

三號館分為北一廳、和區、洋區、鄉村區，店內不僅販賣自己設計的玻璃製品，也有世界各國的油燈和玻璃手工藝品。館內的走道依舊保留着當年送貨物的軌道，當你推開門的那一霎拉間，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與時空裏那群匆忙的工人相撞，屬於一個時代的繁榮躍然眼前。

人們說隱藏在石造倉庫里的北一大廳，專門負責浪漫。不用任何電子照明設備，北一硝子用他最引以為傲的167盞煤油燈，改建了一家歐式咖啡館。搖曳的火光透過玻璃煤油燈折射在大廳內，讓靜謐的空間變得神祕，充滿着不可思議，而四周的牆上由數千件展售的玻璃作品裝飾。當地人親切的稱它為「星空的喫茶店」。

「下午五點，你可以在賞玩一遍玻璃器物之後，在晚間時分感受另一場視覺和舌尖的獨奏。一杯紐西蘭紅茶和一個浪漫的吻足以構成一段難忘的記憶。」

 

童話十字路口—メルヘン交差點

堺町往南小樽方向的終點，佇立着一座明治時期的常夜燈，從常夜燈回望過去便是「童話十字路口」的圓環廣場。這裏是劇組中意的取景地，戀人最喜歡拍婚照的外景，異鄉人在這裏帶走和留下，成群的鴿子飛來了又走，從任意的路口望過去，路的盡頭都是大海的樣子。

「メルヘン」源自德語的童話（Mrchen），在小樽有很多這樣帶有美好寓意的地方，如果你不曾了解，那這裏大概就只是一個路口吧。我滿意地仰視，環顧四周，人群里有浪花的聲音，憂傷的嘆息、曖昧的沉默、誠意的祝福。

 

LeTAO洋菓子本店

對於小樽的甜點而言只有LeTAO，北果樓和六花亭都屬於札幌。除了本店的限定款外，品嘗聲名遠播的雙層起士和Venezia Rendez-vous的起司塔是很必要的事情，除了濃郁的起司內餡，香酥的金黃派皮也堪稱一絕。

「LeTAO」是法語La Tour Amitié Otaru（親愛的小樽之塔），其本店的建築本身就是一座粉色城堡。三樓的燈塔可以俯瞰整個童話十字路口和界町街。我喜歡飽餐之後獨享整個天台，看地面人來車往，空中風鈴搖曳，遠處船帆移動，笑容會輕易得爬上唇角。

蛋糕柔和清爽的香甜味讓我對面的同伴感慨着說，女孩生來就是要被寵愛的。我心裏想着一個女孩自己會寵愛自己，並有能力寵愛自己，一定是另一種很棒體驗吧。

音樂是歲月的情書

我喜歡典藏歲月的器樂，那些甚至並不美妙的音符，殘缺的，短暫的，稍縱即逝的曲調。它們忠誠時間，厚重而多情。

我並不懂音樂，但我相信，能夠打動人心的曲子都值得收藏。就像觀影，有時候不是很懂一部電影，只是它讓我想起了某些瞬間，所以銘心刻骨。於是開始覺得，理論上的東西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喜怒哀樂與之共鳴。

在小樽的我，很容易就被歲月的浪漫打動，想要成為它的朗讀者。

小樽蒸汽鍾

讓我們回到童話十字路口，一座紅磚綠瓦的舊式洋房前。你會看到很多人對着一架5.5米高的青銅鐘自拍，合影，甚至有點不耐煩的等待。

四十多年過去了，這座世界上現存最大的蒸汽鍾，它一如既往的在整點時分歌唱光陰的故事和1977年的風華。無論有沒有聽眾，它都堅持以自己的方式，講述這段從加拿大到日本之旅的曲折和值得。

我選擇等待一個整點時分，當笨拙的呼呼聲縈繞在白色的蒸汽里（以沸騰蒸氣來演奏），徐徐而上繼而緩緩消失，重複的5個音階，在短短几秒的時間裏，讓路面一切美好靜止。靠得最近的八音盒來配樂，路邊一排排哨子收尾，海風是最隨意的指揮家。六段雪糕融化在孩子們天真的嘴唇，氫氣球越升越高，人們的視線都聚焦在噴薄而出的白色蒸汽上，聽覺被用力而沙啞的音樂帶走，在這場時光的交響樂里，我只想約定下一個40年，我們不見不散。

 

古董管風琴

小樽是八音盒的故鄉。建於1912年的八音盒博物館，外牆是緊密排列的暗紅色釉面磚、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拱門、為保護房屋四角而鑲嵌的白色石塊，一切都顯得漂亮而和諧。寬敞典雅的本館裏擺放着來自世界各地的3000多種音樂盒，有玻璃的、木質的、陶瓷的、金屬的等。館內3樓設有音樂盒DIY，人們可以自由搭配音樂盒的形狀和歌曲，製造出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音樂盒。

音樂盒二館用於收藏古董音樂盒，其中包括價值很高的洋娃娃音樂盒及自動演奏的音樂盒和很多目前市面上幾乎看不到的傳統音樂盒。

上午十點和下午兩點時分，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通常會聚在這裏，就像屬於信徒們的禮拜日一樣。人們早早的進場，找一個不顯眼的位置等待時鐘走到最後一秒，聆聽由伊奧里亞管風琴管風帶來的百年獨奏。

這架管風琴不僅是二館的鎮館之寶，同時也是世界上僅存幾台的古董自動管風琴。從1908年製作完成以來，曾先後被收藏於英國約克郡的展示大廳和康瓦而郡機械博物館，幾經周轉，最後才漂洋過海來到這裏。

自動演奏的專用紙卷上收錄了100首樂曲，就算一整天的演奏都不錯過，也難以聽到一首重複的曲子。690根全手工打造的銅管，在當今世界實屬少有，時過百年，管風琴所演奏的每一首曲子都是當年製作時絕美音色的重現。

情懷是青春的情書

燈光昏暗的玻璃工房帶着曖昧的溫度，海鳴樓的音樂盒唱着青春的遺憾，風有意無意的提示街上的哨子，一連串清脆的聲樂往往帶出一段措手不及的秘密。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封信情書，那是年華的無效信，可無效已經夠了。

 

小樽運河

這條長1140米的運河，是北海道惟一的、也是最古老的一條運河，與北海道的開拓歷史同齡，已有一百二十多年的歷史，如今的運河僅剩下一小部份，成為小樽懷舊與浪漫的代言。

兩岸的廢棄倉庫，是這個曾經繁忙海港的標誌物，也已成了這座海港小鎮獨特的風景。這些建於明治、大正時期樸拙古舊的石造建築被改建成咖啡館、餐館、博物館、藝術館倒映在平靜深邃的運河中，無聲地訴說着百年來的不甘與寂寞。

有時候我會覺得小樽運河就像一個情結，緊緊地纏繞在一代又一代電影人和影迷的心裏，主演從老牌巨星三船敏郎、高倉健，到竹內結子。有趣的是這些故事總是圍繞着青春與回憶，死亡和釋懷。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繁榮已經過去，就像人生里最燦爛的青春終將成為每一個人回憶，而想變得幸福就讓每一段回憶都成為最甜蜜的安慰。

 

船見坂

在前往船見坂的路上，我闖了兩次紅燈，躲開了六個鏡頭，1995年的《情書》在2018年依舊擁有很多影迷，這是岩井俊二的榮光，更是青春的倔犟。

所有錯過已經計較不了，我們甚至說不清楚，錯過讓青春更惆悵還是更完整。但這就是青春啊，從來都不必清楚。就像藤井樹到底喜歡博子還是女藤井樹，當生命的最後一刻，沒有人會去計較真相。

松田聖子唱：「我的愛，已那隨南風而逝……」你只會感到慶幸，慶幸自己曾單純的喜歡過一個美好的人，因為你不知道你以後還會不會這麼喜歡一個人，還···會不會遇到這麼美好的人。

如果重新去回憶這一切，只有那個午後的圖書館，男孩在窗邊看書，女孩在忙碌着整理書目，外面是明朗的好天氣。

風將白色的窗簾吹得飄起來，在男孩年輕的面龐前飛舞。多年以後，男孩已不在人世，圖書館裏依舊陽光明媚，白色的窗簾依舊在風中飛舞，這便是似水年華。

即使很多年後還是一樣的風吹到臉上，我們依舊能想起多前的那個午後，和那個人。

 

小樽港マリーナ

沒落的小樽港就像一位相信宿命論的老人，平和的接受歷史的興衰榮辱。而小樽的年輕人一定是最懂這片海的人。當白天的遊客散盡，傍晚的霞紅里都是他們的影子，男孩和女孩們一前一後的散步、一左一右的聊天、並肩的坐在碼頭眺望。

大片的火燒雲染盡路邊兩旁的煤油燈，遠處的山林和塔尖的屋子一併被覆蓋。光線移動的緩慢，像是歲月的溫柔相待。

我坐在日落的海邊，目送最後一隻盤旋的海鳥，回憶我看到小樽和有關它的一切，我想這座城市彌補了青春曾欠我的所有浪漫。足以讓我輕易得原諒曾經生活里的所有缺憾。

 

 

童安
旅日自媒體人
不想當詩人的旅行者不是好的攝影師
旅行，寫詩，攝影，星球流浪
著有書籍《親愛的陌生人》
微信公眾號：童安的流浪星球
豆瓣：童安的L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