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以南疆 | 天傾西北,日月星移

Advertisement

撰文/攝影:童安

28年來我只做過一個關於高原的夢,所以我想,帕米爾一定是念念不忘和必有回響的關係。要是所有心聲都能這樣夢出必行,那我應該早就遇到你了。」

我有多麼喜歡帕米爾就有多麼迷戀《山海經》。書里如是載:「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這是屬於帕米爾最早的地理印象。

「腦子中有一萬個為什麼,

西北海是海嗎?大荒有什麼?

山為何分裂?不周意謂何?」

我如今看了很多書,沒有哪一本能解釋清楚,世人皆謂山海經乃傳說,可傳說也有根據啊。

玄奘在《大唐西域記》裡稱帕米爾高原為「波謎羅川」,他經過這裡抵達中亞繼而走向天竺。

《馬可波羅行記》也寫這裡,稱它是世界上最難得的牧場,消瘦的馬匹在此放牧十日就會變得肥壯。

古絲綢之路的南道、中道都從這裡越過,而後向西通往西亞,南亞及歐洲各地;塔吉克民族世代居住在這裡,於外界看來南疆總是豐富、多姿又神秘。

帕米爾的塔吉克語是「世界屋脊」的意思,平均海拔在4000-7000米,但老實說,在這裡的高原小鎮活動比拉薩舒服多了,好像高反只是一個提示。

有時候確實要好好感謝喜馬拉雅運動,它溫柔的循序漸進,將一片汪洋分裂又閉合,閉合又隆起,隆起又不誇張,山川融雪,無數河流。

我偏愛雪山融水,這水總帶着山的氣息,草木自此燎原,牛羊活絡,飛禽來棲,傳說奔走,一派欣欣向榮。

奧陶紀發生過什麼都不重要,那些留在地理史書上的4.6億年、2.4億年、2.1億年,8000萬年,始終讓我心情澎湃。

如今人們重新割劃帕米爾,唯有南部屬於中國境內。在距離喀什400公里處,設立着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與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三個國家接壤,因888公里的邊境線,塔什庫爾干在塔吉克語中被稱為皇冠。

遙想自周穆王西巡以來的三千年時光中,無數使者將帥、文人僧侶和達官商賈留下他們的足跡。

關於王朝的衝突和抗爭,關於高山的道阻且長,關於自然壯闊的詩情畫意,這裡的熱鬧和深情是自古以來的性格,是疆域賜予的禮物。

我今天腳踏實地站在這裡,帶了一籮筐的問題,它有點好笑的看着我。

「以山的俯視,以湖的柔軟,以城的親切,以道的震撼。」

我來不及收拾心情,將每一個分鏡都妥帖收藏,沒有高高在上的峰湖,沒有步步叩拜的信仰,有的只是數不盡的親切感。

 

ONE Scene

人和山的對視,是心動和偽裝的較量——山湖倔強

從喀什出發,朝着G314中巴友誼公路行駛約150公里,當海拔上升到3400米時,視野豁然開朗,一座座雪峰映照着綿延的山脈,灰白色的線條勾勒出沃燃的山體,白沙湖猝不及防的躍然眼前。

據說高原風沙要吹上千年才能將此處描繪成白色的沙山,再吹千年沙子才能在湖中堆積,形成名副其實的白沙之湖。

近觀湖面如鏡,周圍白沙似雪,遠觀,沙山若綢,輕覆在湖面,湖兩側遙遙矗立着公格爾九別峰,興許是白色,興許是晴日,興許是高原的靈動,讓沉睡了萬年的雪山和湖水顯得更加素潔與寂靜。

繼續向前行駛,帕米爾高原上最高的山峰,最驕傲的冰川之父「慕士塔格峰」逐次躍入眼帘。

其7509米的高海拔剛好配他變幻莫測的壞脾氣。

明明前一秒還是艷陽天,後一分鐘就可以切換到N朵烏雲,我明明想去逐日,他卻偏偏陰雨。

我在西藏見慣了高原雪山,它們無一不虔誠聖潔,讓人敬仰;可慕士塔格卻多了一種知覺。

高聳入雲的山峰,毫不遮遮擋擋,少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多了挺拔俊秀的傲氣想像。

南疆的山川縱然再偉岸,也和南疆的地緣一樣,直接又坦率,我想說的是,人和山的對視,是彼此品格的試探是心動和偽裝的較量,恭喜你,慕士塔格峰,我承認我有點喜歡你。

準確來說,慕士塔格冰川是個半開發景區,同伴騎着駱駝繞了一圈,心裡都是滿足感,我倒覺得,捕捉她的背影更有滿足感。

「人騎着駱駝,雪山倒影在湖裡,戴着氈帽的牽引人,風送來冰涼的雪花,將想像從千年前拉回來。」

 

TWO Scene

在神明遺忘的國境裡發現夢不是夢 ——西域遺都

南疆有兩個非常古老的邊境縣,被旅行者稱為「星空的故鄉」。一個是葉城一個是塔縣,這兩個地方空氣純淨,是觀賞星空的絕佳場所。夜色來臨時,空無一人的帕米爾高原上空,星光明亮而璀璨。

我所抵達的塔什庫爾干又被稱為塔縣,是高原上基礎設施還不錯的一個邊境縣,維吾爾語裡意為「石頭城」。因城北的古代石頭堡而得名。

人們常說「不到喀什就不算到新疆」。但對南疆人來說:「不到塔什庫爾干也不算到喀什,不到石頭城也不算到塔什庫爾干」。

聽起來繞口的傳說仔細琢磨又很有道理。

海拔3100米的石頭城,在過往兩千多年的歲月,一直是絲綢之路經過帕米爾高原的最大驛站,漢朝時,這裡曾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蒲犁國王城。

我站在石頭城的遙望台上遠眺。

東面是巍巍的喀喇崑崙山,西面是白雪皚皚的興都庫什山,南面就是帕米爾高原的薩雷闊勒嶺,北面能看到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塔什庫爾干河蜿蜒流過,牛羊駿馬成群,陽光灑下來,整個金草灘中漫布的條條河水的分支,映射出片片金光,讓人恍然得窺千年前的過往。

城郭的遺址很小,城內分佈着民宅、寺廟、炮台以及其他建築遺址,依稀看得出既往的生活軌跡。坐擁着得天獨厚的草場和濕地,穩穩的割據在邊境的軍防要塞上,今日的人們站在殘損的城牆邊上眺望,是否會和我一樣好奇這座城的前生今世。

世代居住在這裡的塔吉克人被稱為上帝遺忘的子民。

他們生活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上,與之相伴的是水草豐美的牧場,高高聳立的城池,遼遠悠揚的鷹笛,當地牧民說:草原是牛羊的天堂,不是豺狼藏的地方。

他說得較真,我聽得認真,那天晚上我也是反覆確認,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帕米爾高原上入眠。

 

THREE Scene

願你今日走完所有彎道,以後人生儘是坦途——道阻且長

往紅其拉甫方向大約20公里處,翻過山脊,你會看到一條公路蜿蜒而下,似黑龍盤繞山間,從上面俯視,它橫臥在崑崙山脈間,氣勢恢宏。

蟠龍古道又叫盤龍古道,當地稱為瓦恰公路,據說這是瓦恰縣的致富之路。

全部盤山公路超過650個S彎道,它是一條真正的高原天路,張弛有度的蜿蜒於海拔4000米的山脈中,廣袤、壯觀又挺括。

650多個彎是對人前庭器官和本體感覺的挑戰,是對心臟功能的挑釁,是對忍耐和堅持的不屑,誰能拐到最後誰才有話語權,這就是蟠龍古道。

那麼霸道又很溫柔,在古道的入口處寫着,”願你今日走完所有彎道,今後人生都是坦途”。

沒有人會不對這句話動容,我也是在心情澎湃中掙扎了很久,最終決定讓心跳繼續加速。

旅程寫到這裡,這趟南疆之旅,也要告一段落了。

想起玄奘17年後從天竺求經歸來時,在這座高原上回首自己的足跡,他稱這裡為波羅謎川,梵語意為到彼岸去,這隱晦的淨土祝福,寓言着這方地域的喜樂無憂。

50年後,當我去回憶今日的旅程,會不會依舊覺得心悅意然。

南疆啊,得細細行走,讓感情發酵,讓感覺回籠,讓感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沉浸其中。

 


童安
旅日自媒體人
不想當詩人的旅行者不是好的攝影師
旅行,寫詩,攝影,星球流浪
著有書籍《親愛的陌生人》
微信公眾號:童安的LP
豆瓣:童安的LP
原文网址:https://www.douban.com/note/813227349/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