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之夏|秘境、花海與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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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攝影:鹽小姐

對北海道的第一印象總是下意識的想到冬天,從廣袤無垠的雪原飛馳而下,在小樽的天狗山欣賞浪漫雪景,在鄂霍茨克海觀看流冰,或是在動物園裏看萌萌的企鵝散步。

北海道的夏天又是什麼樣子呢。

這幾年去了很多次北海道,見過了它的四季,見識了它的天南地北。對於北方來說夏天是短暫的,色彩繽紛的鮮花只在那一刻綻放,在冬天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那種生命的遼闊。

這裏的冬天有極致的寒冷,夏天也有極致的炙熱,越是極致的地方越值得去感受它的不同。

冬天VS夏天的四季彩之丘

湖畔序曲

從札幌出發後的第一個落腳點是支笏湖,是日本最北的不凍湖,也算是環遊北海道大概率會經過的一個地方。湖水乾淨宜人,但日本絕大多數湖泊看起來都挺相似的,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看點,只能算是休閒度假的一個選擇吧。

到了暑假,這裏成了當地居民划船玩水和垂釣姫鱒的好去處,今年大家更是熱衷於戶外旅行,湖邊搭起了滿滿的帳篷。

 

世間萬物皆有靈魂

日本並不是一個單一民族的國家,除了大和民族還有琉球民族和阿伊奴民族,從湖邊驅車南行到白老町的「UPOPOY」,了解到了阿伊努民族的前世和今生。

「UPOPOY」是一座致力於阿伊努文化復興和發展的國家級中心設施,是以原住民族阿伊努的歷史和文化為主題的博物館,也是日本最北端的國立博物館。「UPOPOY」原本定於2020年4月開館,由於疫情緣故拖延了數月,好在終於得以和大家見面。

阿伊努民族是指日本列島北部周圍,尤其是北海道的原住民族。阿伊努民族發展出了自己獨特的文化,與日語不同體系的語言,他們相信大自然界的所有東西都有靈魂,在傳統節慶活動和家庭活動上也有屬於自己的古式舞蹈。

阿伊努語是北海道、庫頁 、千島群島等島嶼上的語言,「アイヌ」(阿伊努)一詞的含義是人類,相對應的「カムイ」就是神的意思,設施名「ウポポイ」的意思是大家一起來唱歌,另外北海道很多地名都來自於阿伊努語。明治時代起,阿伊努語在現代化進程的影響下漸漸消失,2009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定為瀕臨消失的語言。

園內設有再現阿伊努民族的傳統村落,湖邊有一個表演舞台,在交流中心和體驗館可以欣賞並學習到傳統樂器的表演,以及簡單的阿伊努語言。裏面的餐廳極力推薦,可以吃到具有民族特色的傳統料理。

 

加百列的告別

北海道是日劇的大舞台,數不清的感人故事發生在這裏,倉本聰的富良野三部曲更是擊中人心的治癒系日劇。

《風之花園》這部劇講的是一位事業有成卻花邊新聞不斷的麻醉醫生白鳥貞美,在得知自己患了絕症,決定在生命的最後幾個月裏回到故鄉富良野。但因為白鳥貞美曾對妻子不忠導致其自殺,居住在富良野的父親早在多年前就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獨自撫養着白鳥貞美的女兒和兒子,並打理着一個花園。最終白鳥貞美回到富良野與家人重逢,得到原諒和救贖的故事。

風之花園就是這部同名劇中最重要的故事舞台。

風之花園一共種有400多種花卉,入口處標有當天可以觀賞到的鮮花,種類多到亂花漸欲迷人眼。

風之花園是園藝師上野砂由紀受倉本聰的邀請特意為《風之花園》建造的英式花園,劇中男主的女兒白鳥瑠衣從英國歸國後,將祖父的花園打理的井井有條,上了雜誌採訪,成為了小有名氣的園藝師。而現實中,風之花園的設計者上野砂由紀,也是在英國學習園藝之後回到北海道的園藝師。

劇中登場的小木屋

大天使加百列的雕像

加百列在劇中指的是男主人公白鳥貞美,他那有自閉症的兒子見到他時問他「請問你是大天使加百列嗎?」他回答「是的」,他回到富良野就是為了告別。

劇中有意思的是祖父會為花朵創作各種有意思的花語,比如鬱金香的花語是女王陛下的衣櫃,東方罌粟的花語是女人的魅力從四十開始,宿根草的花語是夏末的金平糖,飛燕草的花語是大天使加百列的青色斗篷,心葉牛舌草的花語是冬日天使的淚痕等等。

 

生如夏花

富良野的夏天是花的海洋,地處寒冷北部的北海道 ,與日本其他地方的氣候截然不同,冬季漫長,春夏秋短暫,在其他地方依序開放的鮮花,到了北海道可能變成同時開放,再加上北海道日夜溫差大, 日照強烈的特點,花朵的顏色會比往常更加鮮艷。

富田農場是日本歷史悠久的薰衣草花田,仿佛為大地鋪上紫色地毯一般,整面斜坡種滿了薰衣草。登上花田的頂端,在隨風搖曳的薰衣草田對面,可以遠望富良野盆地的田園風景以及十勝岳連峰。

以紫色薰衣草為首,白色的滿天星、紅色的罌粟紅、粉紅色的小町草、橘色的加州罌粟橙等七彩的花朵裝飾着丘陵,是代表富田農場的花田。色澤鮮艷的帶狀花田在和緩起伏的斜坡上畫出美麗的彩虹。

 

大地的儀仗隊

位於美瑛的四季彩之丘又是另一番壯麗景象,冬天來的時候是一片茫茫雪原,分不清大地與天邊的界限,夏天再次來到這裏,還沒入園就先震撼了一下。

四季彩之丘的面積有十五公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鼠尾草和薰衣草,顏色看起來差不多,遠看真的傻傻分不清楚。

波浪起伏的丘陵上是各種叫不上來名字的鮮花,一條條壯大的花帶,如同緩緩走來的儀仗隊,花海與遠方的田野相映成趣。

身處花海之間,滿足了關于田園美景的所有想像。

 

一場紫色的夢

富良野一帶可以看薰衣草的地方很多,雖然遠不如普羅旺斯浪漫,也沒有新疆伊犁遼闊,但每個園區都小巧精緻,也有彼此不同的風格。

上富良野日出公園的薰衣草面積不算最大,但卻是日本薰衣草的原點,地點位於丘陵的頂端,視野十分開闊,很多情侶會在這裏拍婚紗照。

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偶然看到《線》的海報,想起小時候看過一部台劇叫《薰衣草》,對劇中男女主角的深情感動到一塌糊塗,從那時起薰衣草就是浪漫的化身,以至於一直以來都想要去普羅旺斯看薰衣草。現在回憶起來那種深深的相愛,那種彼此等待了多年的感情,很多情節是當時作為小女孩感受不到的,一場紫色的夢就是一生的摯愛。

 

美瑛的汽水是青池的顏色

幾年前因為蘋果公司推出的一款屏幕壁紙,位於美瑛的青池一躍成名。曾在冬天去過一次青池,交通極為不便,輾轉幾次車程好不容易來到青池,卻看到白茫茫的雪景,雖然日落後會有藍色點燈,但無法等待太久不得不放棄。幾年後的夏天再一次來到這裏,終於得以見到它美麗又神秘的面孔。

青池會呈現出藍色是因為其上游的美瑛白金溫泉的白須瀑布下流淌的美瑛川和含有鋁成分的硫黃沢川混合在一起,礦物微粒子在水中遇到光線折射,就化身為夢幻般的藍色。

根據季節藍色也會變換出不同的色調,當春天大量雪水融入其中的時候水面是藍綠色的,初夏大多為淺藍色,時而清澈時而渾濁。

2005年日本效仿法國「最美鮮花小鎮」活動,藉由環境和景觀的保護來促進各地的觀光發展,在美瑛町成立了日本「最美村莊聯盟」,可以看出海報畫的正是美瑛的景色,美瑛以如詩如畫的丘陵風光及花田美景,當之無愧為日本最美村莊。當時第一批最美村莊只有七個小鎮,到目前共有63個村莊屬於此聯盟,現在日本、法國、比利時、意大利和加拿大共同組成了「世界最美村莊聯盟」。

附近的漢堡店「BETWEEN THE BREAD」味道很棒,旁邊的公園可以野餐、玩耍,就連美瑛的汽水都是青池的顏色。

往上游三公里處就是白須瀑布,溪水從這裏開始就變為藍色。旁邊是白金溫泉街,非常有名,不管是投宿一晚還是日歸溫泉都是不錯的選擇。

 

與虎鯨共舞

夏天的北海道除了花海還有一個難得體驗就是觀鯨。在最北端知床半島的羅臼町,因為可以觀鯨而吸引了大批遊客前來,尤其是以可以觀測到大量虎鯨而出名。冬天從鄂霍茨克海漂流而來的流冰中夾雜了很多浮游生物,於是鯨魚和海豚就前來覓食。5-7月可以看到虎鯨、小鬚鯨,7-10月可以看到抹香鯨和白腰鼠海豚,本次我們以虎鯨為觀鯨的重點。

羅臼町與知床半島另一端的宇登呂不同,羅臼即使在盛夏氣溫也達不到20度,海上的感覺更加寒冷。剛到達羅臼町就明顯感覺跟北海道其他地區氣候不同,視野被濃霧籠罩着,再加上又是觀看虎鯨的的季末,吃晚飯的時候民宿老闆還無不擔心的說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鯨魚。

民宿的老闆原本是關東人,在很年輕的時候便來到了知床半島成為了一名漁師,後來又開了自己的民宿,晚飯的各種魚料理也是從附近的海域打撈上來的。

第二天依舊是大霧,不管怎樣也是要出海觀鯨的,只能碰運氣了。

出海沒多久便感覺到了寒冷,一開始死活不要的圍巾也緊緊的裹在了身上。不知道船開出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裏,海面被濃霧籠罩,凍到有些麻木,被海風吹的睜不開眼,開始懷疑是否有運氣能看到虎鯨。

就這麼繼續航行吧,往北是鄂霍次克海,前面是庫頁島,然後是堪察加半島,那是星野道夫遇難的地方,不管怎麼說北海道的自然還是不夠野性,我想去真正的荒野,體驗真正的大自然。雖說只有一海之隔,但在如今這個世界卻像是永遠無法逾越的遠方。

突然間被船長的喇叭聲喚醒,虎鯨出現了!大家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始在海面上尋找虎鯨的身影。虎鯨隨着海浪跳躍着,偶爾探出腦袋看看好奇的人類。雖然數量不是很多,但在七月末的季節里已經很難得了,如果在五六月,應該能看到更多成群結隊的虎鯨。

虎鯨看起來憨態可掬給人友好的感覺,但其實是兇猛殘暴的海中王者,甚至在海里是沒有天敵的,有時也會吃其他鯨魚,連大白鯊都不是它的對手。前一陣看了一部電影《鏽與骨》,女主角是虎鯨訓練師,卻在一次意外中被虎鯨咬掉了雙腿。

 

溫柔的大地盡頭

從羅臼町到宇登呂要經過一段山路,也就正好站在了知床半島的屋脊,腳下的知床峠將知床半島一分為二。「知床」一詞的由來是阿伊努語「シリ・エトク」,意思是大地的盡頭。這裏是日本最東北的地方,地形如一把小刀斜着伸到鄂霍茨克海里。

知床半島於2005年被選入世界自然遺產,半島上覆蓋着廣袤的原生林,峰巒起伏延綿,人跡罕至的原生林成了野生動物的天然樂園,知床代表着北海道的純粹和神秘,被稱作日本最後的秘境。為了保護自然生態,半島的先端幾乎都無法通行,只能利用海上的觀光船一窺知床半島的自然景觀。

宇登呂一側擁有知名的知床五湖,被群山和原生林包圍,是遊客來知床必會到訪的一個地方。知床半島亦是棕熊的棲息地,夏天是棕熊出沒的高峰期,據說當地居民經常看到棕熊出來閒逛,但這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傷人傷畜的新聞並不少見,就連星野道夫這樣專業的野外攝影師碰到棕熊也束手無策。可是我總盼着偶遇一隻棕熊,但是一隻都沒有看到,狐狸倒是見到了幾次。

出於安全考慮五湖中的一部分需要由專業人員帶領進入,但由於費用不菲便只去了免費的一湖部分。為了不破壞原生植被,知床一湖鋪裝了木板路前往一湖,路上看到幾隻小鹿在悠閒的吃草。

但這裏並不是我想像中的大地盡頭,可能是在心裏那應該是星野道夫的勘察加的樣子。想像中它是荒涼的,冷峻的,以為會遇到奇山怪石,或者至少有叢林探險的感覺,但事實上知床半島擁有着如日常般的自然,甚至是溫柔的,在對大自然持有敬畏之餘,似乎多了一份親近。

 

越獄傳說

日本曾經有一個傳奇人物,用手指摸出鎖內部的形狀自製了鑰匙從監獄逃了出去,被抓回來後又利用味增湯中的鹽分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將手銬腐朽,撬開窗戶又從監獄逃了出去,算下來他先後在不同的監獄一共越獄四次,成為了當時日本風靡一時的人物。這個人叫白鳥由榮,他有一句名言是「只要是人類製造的東西,就沒有我破壞不了的」,不得不說真是一個人才啊,其中他待過的網走監獄現在改成了博物館,可以讓人穿越到不一樣的世界。

一開始以為這個門衛是真人,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假的。

當時北海道一共有五六個監獄,犯人的主要勞動是開鑿北海道的中央公路。為了這個工程,部分囚犯從釧路監獄遷到了網走監獄,依靠這些囚犯僅一年的時間就開通了160公里的公路,而代價是過於殘酷的勞動環境造成了200多名囚犯喪命。

網走監獄這座建築本身就非常值得一看,其中1912年建造的牢房,是呈放射狀排列的五棟平房,模仿了比利時的魯汶監獄,特點是只要站在中央的瞭望亭就可以同時監視到全部的牢房。

走廊上方的天窗照射進來的光線突出了牢房投下的陰影,那位白鳥由榮也就是從這裏逃走的。

監獄中的生活並沒有想像中好過,每天除了辛勞的工作,夏天一個月洗五次澡,冬天一個月一次,不聽話還會小黑屋關禁閉。

 

靈魂的歸處

返回札幌,最後的目的地是積丹半島,那裏的海膽最為出名,特別是紅馬糞海膽,只有夏天幾個月才可以吃到所以更是物以稀為貴。

「日本最佳海岸百選」之一的島武意海岸是唯一一個可以從懸崖下到岸邊的海灘。穿過黑暗的隧道,突然出現在前方湛藍的大海令人震撼,這一片海被稱為「積丹藍」。

這裏的天氣變幻莫測,到達神威岬的時候,陰雲蓋住了天空。它蜿蜒曲折地伸入大海,沿着高聳的山脊走上去,兩側是懸崖峭壁,兩邊可以看到壯麗的日本海。

延綿不絕的山巒被綠色植被所覆蓋,狂放不羈的地貌讓我想到冰島,想到法羅,是我心目中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在這裏也喚醒了我未被馴服的野心。

陸止於此,海始於斯,燈塔處是懸崖的盡頭。放眼望去,海平線呈現出微微圓弧形狀,那是地球的形狀。大海中的神威岩就像是失落的圖騰,也許這裏就是阿伊努族人的靈魂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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