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 幻夢之城

Advertisement

撰文/攝影:童安

詩人聶魯達在《疑問集》裡寫道:

十一月究竟年紀多大,

秋天不斷支付那麼多的黃錢要買什麼?

伏特加和閃電調成的雞尾酒如何稱呼?」

我此刻都能給他答案,秋天的黃錢用來買遺忘,那杯雞尾酒叫江湖。疑問集本身像一座叫敦煌的城市。我有好多疑問,在敦煌,卻不想得到結果,或許很多年有人看到這篇文章,也能給我一個浪漫的答案。

這敦煌的第一章,提筆儘是無邊幻夢,如若你淺薄,敦煌不必去;那沙漠風鳴,馬蹄音律,酒釀馨香,長袖善舞,歌喉婉轉,你亦不會聯想到。

沙漠本無風華,奈何行人多情,黃沙明明冰冷,可詩人偏說落日渾圓,魚鷹尺素;酒釀明明悽苦,於劍客來看,酒暖人心,凡人不懂;胡姬明明薄涼,也能紅袖添香,閒話家常。當你看到今日的敦煌可否會想起千年前的詩書酒畫,快意豪情。

白色月牙泉

三毛在《敦煌記》裡寫道:

「風,在這個無聲的城市裡流浪,也是如此的荒涼,我好似正被刀片輕輕割着,一刀一刀帶些微疼地划過心頭,我知道這開始了另一種愛情,對於大西北的土地。」

作為一個根正紅苗的西北人,我只認可一半,風在這個無聲的城市裡流浪,人們有的不止是愛情,恰恰因為荒原,繁花盛放才更可愛。

江浙有江浙的細膩,西南有西南的質樸,東北有東北的粗狂,可西北啊,是與生俱來的共情。一望無際的荒漠,散落着大片荒蕪的花朵;黃沙飛雪,若能坐在酒肆里,小酌一杯葡萄酒,發發呆也是好的。

走在沙洲夜市的風裡,心裡真的樂開了花,這會不會是李白流浪過的地方,坐在古城異域的酒肆里,眼前恍然若見扭動腰肢的胡姬,仿佛我是那個劍客,多好,終於能夠在想像里,完成一場幻想已久的浪跡天涯。敦煌就是這樣,讓你有代入感,是刀客和詩仙,是佛陀和匠人,你希望自己會吹篦里還是胡笳,你希望做歐陽鋒還是洪七公。

在敦煌,沒有代入感,一定是很遺憾的事情,這座被沙漠包圍的古城,你盡可想像你的角色,要大膽和放肆。關於敦煌的一切,我攢足了囉嗦和天真,仰望佛窟,純粹安然。靈魂躲在稚子的眼裡,像看一場久違的修行,那個年代,好似不求榮華顯貴,一處石窟,就夠奉獻一生。

還原幻想,從踏入城門開始,一日沙山清泉,一日舊城尋寂,一日夜市沙洲,莫高留在最後,我有多少時間就能呆多久。你能想像晚上躺在後山的大漠星空下,獨享空無一人的石窟,伴着飛沙的低吟,蟲鳴的節奏,月亮從眼前移到眼角,綠洲上的螢火,夜闌私語的壁畫,神明在四方,我在四方,無與倫比迴蕩着大地之音。

 

PART 1

響沙清泉,梁魘話本

40公里連綿如畫,聚沙成山,高海拔聲動如弦,晴日延鳴,這是鳴沙山的來歷,這裡的沙礫會在晴天或有人從山上滑下時會發出不同的聲音,輕若絲竹,重如雷鳴,《敦煌縣誌》中稱其「沙嶺晴鳴」,我更遠願意稱它是行走的音樂劇場。 山沙相銜,峰如刀刃,遠看連綿起伏入虬龍蜿蜒,又似大海中的波濤湧來盪去,頗為壯觀。

被沙山包圍的月牙泉自漢朝起就是敦煌的八景之一,古稱「沙井」,水質甘冽,清澈如鏡。千百年來沙山環泉而不被掩埋,地處沙漠而泉水不濁不涸,有傳說因為地勢關係,颳風時沙子不往山下走,而是從山下往山上流動,所以月牙泉不會被沙子埋沒,在敦煌當地流傳着一首詩歌,是說「山以靈而故鳴,水以神而益秀」,這評價,是當地人對其千百年連續不斷滋養的惠謝。

午後
傍晚

從空中來看,白色的沙礫包圍着青冽的泉水,我像誤入大漠裡的過客,露出久見綠洲的欣喜,眺望能解決一切想像。

我還能為這片飛沙碧泉寫一千個故事,浪漫從清晨開始,沙子的溫度代表沙山的心跳,溫度越高,心跳越急促,下午的陽光炙熱又柔和,就盡情的讓腳趾埋陷在沙子裡,讓腳印留在沙山上,越過沙丘,越過燙人的暗戀,這獨有的表白方式,是鳴沙山的標籤。

晴日白沙
傍晚碧泉

 

PART 2

古城新夢,舊日幻影

空無一人的敦煌古城被我截獲,每走一步,荒涼就在心尖上跳一下;敦煌古城又名「仿宋沙洲城」。是1987年為中日合拍大型歷史故事片《敦煌》,以宋代《清明上河圖》為藍本,仿照沙州古城,參考中國古代建築風格建造而成的影視拍攝基地。

城內融千年西域民俗場景,由北宋時期的高昌、敦煌、甘州、興慶和汴梁五條主要街道組成,每條街道的建築風格都代表一個地區,散落其中的街樓、佛廟、當鋪、貨棧、絲綢店、酒肆、飯館、住宅皆代表着不同的地域,走在其中便可尋找地域穿梭的感覺。

自從不同的異域風情誤打誤撞的出現眼前,幻覺就沒有停止過。

是波斯商人的布匹店,還是胡人酒館的舞場;色彩艷麗的門飾窗帷,黃土壘砌的幽深曲巷,彩色組合的玻璃門框,陶製修飾的濃墨花瓶,榻榻米的華麗酒桌,就差一聲吆喝,就差打鐵聲,恍然回到千年敦煌,趕一波絲綢之路的繁華盛景。

 

PART 3

石窟畫師,機緣相往

佛家講機緣,莫高窟的形成就是一個典型,傳說和尚樂尊行至此處,見前方金光萬丈,如現萬佛,便決定在此地修行,他在斷崖上開鑿了一個洞窟,在裡面進行苦修。

後來陸陸續續有禪師在附近開鑿洞窟進行修行,因為地處沙漠高處所以叫「漠高窟」,後來漸漸演變為「莫高窟」。佛家有言,修建佛洞功德無量,莫者,不可能、沒有也,莫高窟的意思,就是說沒有比修建佛窟更高的修為了。

佛窟的開鑿也不單單只局限於當時的國王,一些統治敦煌的達官貴人也開始積極的開鑿洞窟,為自己為家人祈求安康。除了繪有大量的佛像圖,還有反映人間社會生活、風俗習尚的舞樂場面和舞蹈形象,如飛天仙子。

余秋雨曾在散文《莫高窟》中這樣寫道:

「看莫高窟 ,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標本,

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

從質樸奔放的北周、秀骨清像的魏晉,從容華麗的盛唐,到端莊寫實的宋遼、彪悍豐潤的蒙元,莫高窟積累了一千多年的塵埃,也承載着一千多年的份量。(建議先在莫高窟的數字中心觀看完電影,再跟隨工作人員一起進入到景區,觀看的過程會對洞窟大概有個了解,可以將自己想看的石窟記下來,以便能細細領略)。

站在石窟前,我像一個虔誠的朗讀者,一遍又一遍講給自己,莫高窟始建於十六國的前秦時期,歷經十六國、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等歷代的興建,形成今日的規模。

因歷經朝代眾多,所以佛窟的繪畫或者雕刻形式多樣,其中洞窟735個,壁畫4.5萬平方米、泥質彩塑2415尊···這些具體的數字和內容縈繞着腦海,引來一波又一波的震撼,震撼化成雙手合十的虔誠,於那睡佛,於那菩薩,於西方極樂,一一叩首。

我偏愛下午場參觀洞窟,夕陽西下的時候,萬道霞光緩緩傾瀉到崖面,整個石窟仿佛披上金色的外衣。散場之後,漫步在宕泉河東岸的塔林,看日落前的最後一絲光照在三危山頂。日出雲落,星移遷徙,久久回味中方能體會前人在三危山開窟鑿洞,歷經滄桑的虔誠。

如今的莫高窟,你也可以選擇在裡面留宿一晚,這是石窟對新一代年輕人的饋贈,傍晚向晚,人潮漸散,留下你和寂靜,石窟和沙山,月亮慵懶得躺在天邊,星星眨眼,微風如許,此刻再去看窟,思考會不會更多一點。

告別敦煌的那一晚,我去了沙洲夜市,喝了一杯2塊8毛的杏皮水,意猶未盡卻不想故地重遊,這場敦煌之旅,我太入戲了,不想二次感慨。在電影《東邪西毒》裡我最喜歡洪七公,恣意又純粹,他說每個人都會經過這個階段:

「見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

可能翻過山後面,就會發現沒什麼特別。

儘管在別人看來,是浪費時間,我卻覺得很重要。」

然後他義無反顧的翻過那座山,勇敢執拗且頭也不回。我喜歡這樣的感覺,人生就是這樣吧,很多事情,在別人看來是浪費時間,我卻覺得意義非凡,比如寫下這篇敦煌,以此致敬想像,因為它比我更酷。


童安
旅日自媒體人
不想當詩人的旅行者不是好的攝影師
旅行,寫詩,攝影,星球流浪
著有書籍《親愛的陌生人》
微信公眾號:童安的LP
豆瓣:童安的LP
原文网址:https://www.douban.com/note/791433442/?_i=3190801pxYbpUv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