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童安
第一次夜裏11點做彼得潘 / 如果飛機繼續向西 / 我便穿上好奇心的降落傘 / 將新鮮感系在手腕 / 與漂浮的棉花糖作戰到底 /高空皆被甜蜜攻佔 / 誰會好意思去刀槍相見 / 五萬英尺 / 適合暗戀 / 這離神明最近 / 離目的最遠 / 可我選擇逐日到底 ——《我在雲端給你寫信》
世界上離海洋最遠的城市是烏魯木齊,它與海岸最近的距離是2250公里,對旅行者而言,這裏是離海最遠的地方。
從內地飛到烏市比從內地飛到西藏更讓我難忘。在晚上十點半的日落里,我坐在機艙里追趕雲彩,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讓我想起彼得潘,夕陽好像不會落下去,熱烈的彩霞像一支儀仗隊,我人未落地,心已雀躍。
抵達烏市的第一天,我像漂浮在柔軟的棉花糖上。吹着天山上飄來的雪風,聽着清脆的彈撥之音,環顧異域的匆匆行人。
這種新鮮帶來的心跳源自城市無聲的告白,它的情話恰似狄金森的一首詩,詩里寫道:「請允許我成為你的夏天,當夏天消逝的時候,請允許我成為你的樂手」。
此時,我站在盛夏的肩膀,站在琳琅滿目的巴扎,回看和向前,都是一片盎然。
烏市就像新疆南北大環線上的中轉站,無論你走南線還是北線,起點總是從烏魯木齊開始,這座城市用了48小時將我俘虜。
以故事的形式旅行,這是第一次。
「在這裏,我將熱情獻給巴紮上的樂坊,跟着民間音樂人學起都塔爾;我將恣意放養在南山牧場,任由天山的柔情將它滋養;我將好奇投射在城市之巔,一覽時空交錯的古今麗影;最後,我走進左邊右邊書店,取走那張埋藏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黑膠唱片。」
STORYのONE
在大巴扎,學一首都塔爾
巴扎,是市集的意思,在整個新疆,有數不勝數的大巴扎,本地人去巴扎就像我們逛市場一樣。在當地有一句俚語,巴紮上除了親人買不到,其他的應有盡有。烏魯木齊的大巴扎和新疆其他城市相比,更精緻也意為着它更商業。
巴扎里有80米高的觀光塔,旁邊坐落着氣勢宏偉的二道橋清真寺,日出日落的時候,尤其迷人,你完全可以在這裏從早逛到晚,無可挑剔的濃郁的異域風情,上千個特色的商鋪像極了不同的mini展廳。
從秀色可餐的美食到滿目琳琅的手工藝品,值得開心的是,在這裏你看到的商品並不都是義烏批量生產的,有些真的是手藝人一筆一畫,一針一線打磨出來的作品,所以我很喜歡在烏市逛巴扎。
我本身並不是喜歡逛市集的人,我只是喜歡淘寶的感覺。
巴扎里的編製品和皮具品尤其精緻,定製的現代藝術混搭着少數民族獨具的工藝匠心,結合他們世代相傳的生活方式,所有的物件里都保留着一份經久的傳承。
有時候,我會站在一位畫師的身後看很久,直到他畫完,遞給裏面的皮具師,接着裁量,上色,經過各種工序,這個緩慢的過程讓我看到不同人傾注在物品上的溫度,那是流程化機械所不能傳遞的情感。
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城市的樂鋪會比烏市還多,巴扎里有很多樂器店,對於生活在這裏的人而言,音樂即生活。
有些民間音樂人的樂鋪也隱匿在這片繁華里,那些在外人看起來很厲害的樂師大都很隨和。
我連着兩天去一家樂鋪學習都塔爾,萍水相逢的緣分,和藹謙遜的樂師,還有學的一頭霧水的我。
店裏沒有客人的時候老先生就一邊制琴,一邊修琴,偶爾的彈琴;琴在他們手上就像找到了回家的路,流暢又歡快。對於樂師們來說,仿佛彈琴才是正事,開店反倒是副業。
想想看,制琴修琴彈琴的一生該是多麼浪漫的一生,誰說喜歡的事情不能成為熱愛的事業,當不能成為事業的時候,只能說明我們想要的太多,或者不夠熱愛。
STORYのTWO
南山牧場,重返大自然
風情萬種這四個字就像是為新疆量身定做的,就連牧場也帶着萬種風情。
月夜下的阿肯彈唱,巴依老爺的豪華氈房,四季遷徙的冬窩子,獵鷹的哈薩克青年,神出鬼沒的兔猻,諸如此類聞所未聞的場景和詞語時刻搏擊着我的大腦。
南山牧場在烏市以南,天山以北的地區,兩千多米的海拔讓這裏的夏天比市里更涼爽,十條大小的溝谷記錄着它的成長,在年年歲歲的打磨之間,雕琢的溫潤又挺俊。因為距離市區較遠,很少有遊客會過來,讓它有機會保持一種純粹。
天山北坡的優越,給了它寬闊的草場,懸傲的冰峰和湍急的河流。
當我四處環顧時,遠處是雪山皚皚,近處是草色如茵,身旁有牛馬成群,身外是散落在綠地上的頂頂氈房,潔白又安穩,這些接二連三的畫面吟唱着牧區詩意的天性。
在牧場深處的幽谷里,傳說有一片天傾的神瀑,徒步往返大概兩個小時,自下而上的步行,讓我看盡了這片牧場的熱烈明朗。
極目的山脈井然有序的生長,密聚的杉林如黑白的琴鍵,連綿的雪山低垂在綠野的盡頭,紅色的屋頂錯落在稀疏的河谷,散漫的牛羊對望在茂盛的草坡。
時不時就傳來清脆的琴聲,時不時就人在原地起舞,策馬奔騰的牧區少年們,塵土在他們身後留下漫天的欣慰;帶着刺繡花帽的牧羊人,連大地也在為他的自娛自樂伴奏。
我想到契訶夫說的那句,大自然是一種良好的鎮靜劑,它能使人不斤斤計較。
我曾去過呼倫貝爾的草原,也穿越過藏北廣闊的腹地,唯有此處的綠野融在生活的骨血,它有一種質樸的感染力,恬靜似雲也熱情奔涌,沒有遮遮掩掩的慌張,沒有修飾過渡的嘈雜,真實的像天泉下的碧鏡。
在距離神瀑越來越近的山路上,落拓的高杉化為墨綠色的垂簾,遊人每拾階而上一次就似掀開一角,水流湍急的回聲像戰場上的陣鼓,鼓風如樂,深入淺出;地勢逐增的驕傲如一隻待躍的雛鷹,鷹擊長空,山巒皆瞰。
走完最後一段台階,天瀑豁然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於幽深的峽谷里,我仰天窺瀑,心裏千迴百轉,任憑情感擺佈,古詩里形容飛瀑為百鍊,我一直不甚明白,今日也有了答案。
由於山巒交疊着山巒,我沒有看到瀑布的盡頭,我想我是看不到它的盡頭,那些來自雪山上的涓涓溪流,在千百年的歲月里以滴水穿石的虔誠匯聚在一起,形成此刻我看到壯觀;而之後它們會繼續以小流至江的勇氣匯聚在別處,形成湖海。
我感慨這種自然的力量,不止是外觀的壯美和信仰的崇拜,還有它們固重的意志,那些沒有源頭的勇氣,那些沒有結束的腳步,誰也不知道終會走到哪裏,但所經之驛都是想去的遠方。
有時候,我會莫名的嚮往一涓天山的融雪,恣意的經過,暢往的遠足,日日是新日。
STORYのTHR
左邊右邊書店,一張埋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黑膠唱片
我很喜歡的一位音樂人李星宇,他是這樣介紹他最新的專輯《離海最遠的地方》:
「這是一張沒有標價的唱片,你可以不花一分錢帶走它,但有一個唯一的條件,你需要去到新疆,從我指定的地點或人那裏獲得它。你可以選擇一聲不響地帶走它,也可以選擇從保管它的人那裏得到故事和友誼,希望你們可以珍視這些音樂,珍視彼此的友情,珍視每一個生命。」
他把其中一張唱片放在了左邊右邊書店,我們的緣分由此開始。直到我漫步在店裏,我才知道,這家書店與烏魯木齊這座城市共同呼吸了22年,它從一個行業的專業書店,變成一個容納一切可能性的文化空間,他們始終堅持書店是城市裏不可或缺的風景。
店內收銀台後是一整面牆的磁帶,店長說只是個人收藏並不售賣;書店裏的書籍類型大多數是關於設計、攝影等審美類,文創更是別致又小眾。書店的牆壁寫着他們的堅持「思想靠左,行動靠右,加菲在左,多肉在右,左邊右邊,可以成為朋友的書店」。
窗外是人聲鼎沸的車水馬龍,窗內的每個角落都蘊安靜的美好,溫暖的燈光,悠揚的音樂,慵懶的加菲貓,我在這裏喝了一杯焦糖拿鐵,附贈一份美味櫻桃,聽一段他們的故事,記錄我旅途別樣的邂逅。
在烏市的最後一個傍晚,我和朋友爬上城市最高的那座山-紅山公園,在夕陽的柔波里收藏它成長的驕傲,迴旋在空中的摩天輪像一個愉悅的信號,高樓林立的大廈閃耀着斑斕的燈光,雪山點綴着城市的黃昏,漫天的紅霞像一場夏天的煙火大會。
童安 旅日自媒體人 不想當詩人的旅行者不是好的攝影師 旅行,寫詩,攝影,星球流浪 著有書籍《親愛的陌生人》 微信公眾號:童安的LP 豆瓣:童安的LP 原文网址:https://www.douban.com/note/835871812/